電影藝術與意識型態核心課程計畫

 

 計畫主持人:林文淇(國立中央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協同主持人:沈曉茵(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協同主持人:李振亞(國立中央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兼任助理:陳德齡(國立中央大學英美語文研究所碩士班)

 

前言

 電影作為文化形式,其運作涵蓋工業生、商業體制與文化意含,電影研究實乃透視地域文化與跨國關係重要之媒介。尤其目前文化研究所重視之議題,例如個人、種族、國家等身分認同、家庭、性別、科技甚至資本主義等,皆與電影研究息息相關。然而目前國電影教育極度欠缺,少數開設之電影課程幾乎皆為影視傳播科系之專業科目,重點著重於電影技術或美學形式之探討,無法針對電影之文化意含與社會實踐之多元互動作深入探討。坊間之電影教科書與一般研究書籍大都為翻譯著作,不僅忽略台灣本土與華語電影,對於電影研究方向,也均沿襲六0年代以來的美學傳統,無法提供台灣教師與學生適當之電影文化研究教材,以致目前國通識教育中雖然學生需求強烈,卻無法開設此類電影課程。即使開設如「電影入門」之類的課程,大多亦僅由藝術的觀點去賞析電影,鮮少將電影納入文化研究的關照之中去探討電影如何透過所呈現的故事與敘事的形式,不斷地複製、傳達或甚至批判某些與觀眾生活息息相關的意識型態。這些意識型態往往不被察覺地在觀眾欣賞電影的同時進入其思想模式或生活觀念之中(例如好萊塢電影所傳達的西方主流意識型態)。有些嚴肅的影片則針對某些意識型態加以呈現、甚至批判,使觀眾明白自身所處的文化、社會景況。 

 

另外,在一切講究多媒體的今日,電影具有強烈吸引力的聲光效果,更是教學佳的教材。文化研究所關注的一些議題,如身分認同、科技與媒體,家庭與情愛、都市與現代化等議題透過電影文本的呈現來討論,在教學上具有事半功倍之效果。何況電影正是目前的學生平常的休閒樂,更是引導學生從生活中熟悉的活動裡去接受人文教育的極佳途徑。惟目前台灣,甚至西方在此一方面的教材幾乎付之闕如。大量以美學觀點所寫成的電影介紹與概論,過於偏重電影的形式與語言,無法幫助讀者以文化研究的觀點來分析電影中與觀眾觀影時所含括的意識型態議題。 

 

本計畫所發展之特色課程「電影藝術與意識型態」,即是一門兼顧電影藝術形式與其社會文化意含之課程。本計畫所建立之核心課程,除了強調電影作為社會實踐的功能與重要性這個主題之外,亦在不同的主題下詳細建立包含好萊塢電影、藝術電影、與華語電影等不同種傳統的九部電影作詳盡的討論與教材編纂(包括其藝術形式的分析、意識型態涵、相關資料的提供、教學電影片段的收集、以及教學問題的設計、討論活動的安排等)。本計畫的結果除了能使沒有電影研究背景的學生,透過這門課程而深入了解電影的形式與文化意涵之外,更可供相關的電影課程(如「電影鑑賞」、「電影史」、「好萊塢電影」、「電影與社會」、「台灣電影史」、「文化研究入門」等)開發一個新的研究方向與更多的教學材料。 

 

本課程透過對電影的觀賞與分析,協助學生了解電影媒體與社會實踐之關係,以及習得對於電影形式與意識型態分析之基本方法。整套核心課程分為1)身分與認同、2)家庭與婚姻、3)都市與現代化等三個主題,涵蓋當前社會與文化中從個人、家庭、種族以至於國家相關的議題。每一主題都以三部跨越不同傳統與國家的電影(好萊塢電影、藝術電影、第三世界與台灣等華語電影)為討論範本,使學生在一學期接觸電影的多元形式與文化涵與社會意義。以下即為此核心課程之三個主題與影片之綜合簡介。 

 

 

I、身分與認同:性別、國家、種族 

 

 

國家、種族、以及性別等身分認同是意識形態的建構。每個人從社會與文化中的各種論述(如歷史課本)與社會實踐(如升旗典禮)中學習自己個人與所屬社群的身分認同。而電影正是近百年來影響深遠的一種論述形式與社會實踐。電影透過敘事塑造各種(主流)身分供觀眾認同如優越的白種美國英雄,或是婉約動人的異性戀女人。本單元即是要透過三部不同國家、年代與傳統的影片來明意識型態與電影藝術形式之間的關係。討論敘事電影如何呈現、強化,或改造、顛覆個人的社會角色扮演,影片的形式又如何會因為意識型態的關係而呈現某些特點。敘事結構往往透過讀者對於故事容角色的感情投射,將其身歷其境地放入電影情境之中,以暗度陳倉的方式,加強對故事所傳達的意識形態的認同。好萊塢式的主流敘事電影則更擅用聲光剪輯、鏡頭安排、場景調度等等,以既寫實又渲染的手法達到此一效果。相對之下,非/反好萊塢的電影(有時甚至好萊塢電影也會自我解構)則往往刻意違反主流手法,指出電影語言和意識形態之間互為表裡的關係,藉此凸顯主流價深入人心的強勢運作,同時提供反擊之道和另類思考的可能。 

 

沈曉茵對《搜索者》的討論開門見山就指出影片如何透過鏡頭在進行男女有別的身分認同劃分。男性的鏡頭大多屬於沙漠、荒野等,女性的鏡頭則是屋與家事。因此影片不知不覺地就在進行複製與傳達「女性是家庭的、是文明的(文明常以女教師為代表,《搜索者》中的約更森太太便具有這功能);男性則是與曠野為伍、是開放的,面對原野與文明,男性是具有選擇能力的。此種外、性別對立在《搜索者》中不斷地被鏡頭與敘事的區分所確立。當觀眾對於西部片的運鏡與敘事模式習以為常時,其實也正是影片所傳遞的種族與性別身分認同的意識型態被確立的時候。同樣地,李振亞在《夜幕低垂》的評論中也指出好萊塢的愛情片如何透過敘事結構來強化異性戀的性別認同,以及《童年往事》中鏡頭的運用如何將個人生活的經驗,轉化為栩栩如生的歷史回憶。二片的前者將性別認同緊緊地扣在類型片的形式中(羅密歐與茱麗葉或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後者則創造了一種寫實的形式(台灣新電影),建立一種新的國家認同意識型態。 

 

 既然意識型態仰賴電影形式(與其他眾多文化形式)的建立、傳輸與強化,因而也免不了要受到電影形式的挑戰與質疑。《搜索者》中約翰?韋恩所飾的白人依森身上充滿著紅人的符號,因而模糊了白人/紅人優/劣文明/野蠻等二元對立的種族身分認同。故事如沈曉茵所指出也是將復仇的情節轉化為他心自我的追尋(能否找到並根除心中仇恨的魔障),因而迫使觀眾反省美國主流的種族意識型態。《夜幕低垂》則是將同性戀情直接套上好萊塢愛情片的外衣,讓眾不得不思考異性戀身分認同與好萊塢電影之間的共犯結構(同性戀不正常所以「一般」電影中不會出現,好萊塢電影不能呈現同性戀因為同性戀不正常)。《夜幕低垂》讓觀眾看到原來在好萊塢愛情片的形式中,同性戀也是同樣正常與自然的身分認同與情愛關係。 

 

 

II、家庭與婚姻:浪漫式愛情、女性、父權社會 

 

 「我是誰?」這個個人身分認同的問題,答案往往在情愛與家庭的關係與結構中就決定了。如上所述,主流異性戀的意識型態早已將人硬分為二類──男人/女人。儘管西方浪漫式的情愛關係中女性向來被奉為公主、天使或是聖母,具有崇高的地位,但是在婚姻與家庭中,女性卻又被歸為附屬,專司服侍丈夫、兒女管教、家事勞力等工作。然而女人雖歸置在家庭或愛情的領域,但女性與經濟、政治、歷史的關係其實不可分切。透過觀察電影中女性與情愛及家庭的互動,我們可以揭露、凸顯一些較為抽象的,但又顯著的社會結構、制度與論述。電影藉其風格技巧去形塑處於愛情及家庭地位中的女性,因而透露出不同女性在不同時代與文化中的定位與背後意識型態的運作。同樣地,家庭此一社會最小的單位體,在社會與文化中往往也被賦予不同的意義與價(如資本主義社會的——核心家庭),以支持某些特定的主流意識型態。 

 

 由於電影與意識型態之間密切的互動關係,電影成為關於家庭與婚姻意識型態相當重要的藝術形式與社會實踐。透過電影研究,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主流意識型態如何在透過家庭與婚姻的社會結構中塑造與約束個人,尤其是女性,我們也可以發現社會的改變如何反映在呈現家庭與婚姻的影片形式中。好萊塢出品之八0年代喜劇《當哈利碰上莎莉》正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李振亞對於影片的討論明了影片中當代愛情故事重心已經由外轉,由社會轉向個人,由政治轉向心理,所反映的正是歷史、物質條件的轉變──個人主義的發達徹底改變了愛情的本質。影片的敘事結構一反傳統羅密歐與茱麗葉式的浪漫愛情,不以性-愛結合為故事高潮,而將性視為障礙的轉變,所傳達的是現代社會已經有一套因著個人主義發展而來關於婚姻與家庭的新意識型態。愛情必須擴大成為友情,把相知變成相愛的前提,既把性交與愛情對立起來,又把知交與愛情等同。影片受歡迎的原因之一,應該是這種意識型態的反映,在美國主流觀眾心中找到了深切的認同。 

 

 西班牙影片《窗邊的玫瑰》則是以通俗劇,這種向來被視為「粉紅色」的類型(羅曼史小)來為現代(女)人找尋疏離社會中的活路。沈曉茵的討論明影片通俗劇式誇張的風格(如顏色的運用)依舊維持著一種寫實的基調:蕾歐這位婚姻不幸的女作家在傳統婚姻關係中的經歷。然而與所謂「粉紅文學」或「粉紅電影」所不同的是,影片並非是呈現對於女性遭遇的僵化故事,而是充滿各種突破社會現狀可能的積極作品。導演阿莫多瓦放棄著名的極端情慾與誇張的風格,改採較為寫實通俗劇形式,暗示現代社會中冰冷僵硬的人際關係(如蕾歐與軍人丈夫的婚姻)必須要回到向來被打為情、濫情的通俗劇式的感情中找回救贖(如佛朗哥舞蹈所象徵的母子親情)。 

 

 李安首部打入好萊塢的喜劇片《喜宴》更是一部充滿了多重隱,以及潛意識慾望投射的作品。電影以同情的角度看待同性戀婚姻,但是我們迅速的發現這部電影之所以將同性戀婚姻以危機的方式對待,其實是因為影片徹底尊崇父權中心的家庭結構,同性戀婚姻危及了香火的延續。婚姻與香火、家庭與父權在此等同起來。表面上影片是呈現最僵化的中國父權社會接納了同性戀這個可能帶來「無後」的情愛關係,然而李振亞的討論提醒觀眾,影片透過敘事巧妙的安排,讓威威的懷孕適時地解除了同性戀對於父權體制的威脅。因此,影片皆大歡喜的結局讓主流觀眾在歡喜地看完電影後,其實更加肯定心底父權中心的意識型態。更有趣的是這部電影將香火延續的危機放在東西文化、傳統與現代的對立中,結果父權的維繫又成了文化中國認同與傳統現代化的隱 

 

 這三部製作的文化與社會背景迥異的影片,共同呈現了一組家庭、婚姻、愛情之間的對話,凸顯出這些看似屬於私領域的議題,其實往往充塞了種種性別認同與性別政治的矛盾與弔詭。 

 

 

III、都市與現代化 

 

 

不論你喜歡與否,都市與現代化已經是現代人無法離的宿命空間與時間。或許由於都市的物質生活太過於誘人,也或許是現代的科技發展深深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現代主義的意識形態幾乎是牢牢地攫住每一個現代人。現代主義(我指的是涵蓋後現代主義的廣義現代主義,不是西方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藝術或文學的潮流)就如同我們生活中的空氣,或是魚優游的水一樣,除非刻意去思考,否則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現代的都市、社會與生活卻是問題重重:科技極度發展所帶來的隱憂,都市發展對於舊有社會空間與結構的毀壞,意義的消失、人際關係的疏離等等。 

 

 電影原本就是現代科技的物,當然對於現代的相關議題特別敏感,往往在問題才在社會中初見端倪時就已經在銀幕上被反映或直接呈現。科幻電影便是最好的例子。本單元探討電影中所呈現都市、現代化、與現代人之間的關係,便是由好萊塢相當著名的科幻警匪片《機器戰警》開始。影片陳述現代科技已經融入全球生活中已是事實,不論是太空、武器科技,還是生活中的交通工具與家電,尤其電視、電影以及電腦網路所構成的傳播與資訊媒體。現代人,或者應該更明確地是後現代人,已經無法離開科技而生活。合成人便是這種科技發展的結果與最佳的象徵。我對這部電影的討論指出《機器戰警》反映了好萊塢科幻電影對於科技發展的曖昧態度代表。片中機器戰警這個合成人(人腦與機器身體)的存在一方面顯示現代人對於科技失控可能帶來災難的焦慮,另一方面則顯示好萊塢電影對於(後)現代處境膚淺的理解。影片以西部片的類型來塑造機器戰警的英雄形象(打敗壞機器),將人頭結合金剛不壞之機身,表面上似乎是解決了觀眾對於人類創造的科技變成人類無法控制的焦慮,但是與機器相形之下人類脆弱的身體只怕更顯示出這個危機的可怖性(可參考加拿大導演大衛?康寧保的影片)。 

 

 《機器戰警》希望透過影片西部片的敘事形式來解決現代科技所帶來的後現代問題,法國導演賈克。大地卻在六0年代就已經在《我的舅父》中針對現代主義的問題透過新舊社會的對比進行幽默而深刻的批判。我的討論指出賈克?大地批判現代人盲目的追求現代化,棄了舊有生活社區、生活方式與人際關係的溫馨親切。現代化生活的冰冷無情從影片的最開頭的施工噪音就被表明。從空間到配樂到人際關係,整部影片中新/舊社會的強烈對比處處可見。當然這樣一部意識型態鮮明的影片,觀眾對於導演的意圖不會錯過。與《我的舅父》相反的是香港電影《重慶森林》對於後現代香港都市現況的歡喜接納。沈曉茵的討論指出「《重慶森林》顯示香港是一個「龍蛇雜處」的國際都會;不同族裔可能彼此背叛,也可能彼此合作。林青霞的裝扮表現不同文化、勢力的雜交;金城武的日文、國語、廣東話、英文也凸顯香港文化的混雜」。然而,這樣一種混雜,疏離的人際關係(與擦身而過的人只隔0.01公分,但是彼此毫無關係)與空間,在王家衛的影片中卻是正常得不得了的生活現實。甚至王家衛的影片本身拼貼、零碎的影像風格就是與片中香港都會的生活互相輝映,讓人看了忍不住也受到香港的吸引。 

 

 電影藝術與意識型態之間就是有這樣複雜而多樣的關係,讓我們所企圖建構的這個核心課程既重要又好玩。感謝中央大學英文系研究所碩士班陳德齡協助撰寫影片基本資料及劇情簡介部份。希望這個課程能對國電影教育有些微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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